米粉妹兒（一）

                                                                        米粉妹兒（一）

   米粉妹兒，最早是那個喊出來的已經(jīng)記不是很清楚了�！懊追勖脙海瑏矶䞍汕鍦S子，多放蔥花，加點酸菜！”  “米粉妹兒，三兩紅湯牛肉” ， ”米粉妹兒，三兩當(dāng)歸雞加干筍子“ ，“米粉妹兒二兩肥腸莫放芫荽！”
      喊得多了，李梅自己都把個家的名字搞忘了。有一年防疫站衛(wèi)生年檢，填表格的時候，居然就在姓名欄里信筆寫下了”米粉妹“三個字。不是防疫站的老師提醒，恐怕又要多出一串串的麻煩來。
      李梅最早不是這個城市里的原住民。六年前，當(dāng)民辦教師的老漢兒因為救山洪中的學(xué)生叫大水沖走了，除了在下游二十幾里外的泥巴灘上撿回了一只40碼的解放膠鞋，連個身身都沒找到。啞巴老媽帶著她經(jīng)人介紹嫁到了這座以好吃、悠閑聞名的城市。
      后爹是個沒結(jié)過婚年近六十的林場退休職工，年輕時身體壯碩，哪想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子沾了太多的濕氣得了嚴重的類風(fēng)濕，腿桿變形得鼓棱綻包的。拿了一筆補償金提前退了，回到了祖上留在“油葫街”的祖業(yè)。
      后爹話不多，看起來很兇，其實卻有一顆特別柔軟的心。作為湖廣填四川的廣東移民后代，他一直保留了客家人那種特有的勤勞、苦干和隱忍。所以對啞媽從來都是輕言細語，五年多硬沒紅過一場臉。對李梅也是視如己出，天天跑街道辦事處求人，因為人老好，街道也很樂于幫他把李梅塞進了在這條街道轄區(qū)內(nèi)西頭的區(qū)重點中學(xué)。
   啞巴老媽，當(dāng)然話就更少了。人說，十聾九啞。啞巴媽耳朵沒問題，還能看書寫字。遇到林大爺這樣隨和不嫌自己有殘疾又帶個娃兒的人，已經(jīng)是老鼠掉到米缸里了。自然要把屋里頭的活路撐起來。兩個人就守著這個女子，溫言細語地過了五年左右的安靜日子。
   好景不長，這個詞不曉得是哪個砍腦殼的最早說出來的。第六年夏天的一個中午，米粉妹兒下學(xué)回來吃晌午，看見后爹坐在涼馬架上喘瞌睡，喊他吃飯，藥酒都給他倒起了。喊了幾遍都不應(yīng)。過去一推林大爺直接就倒在泥巴地上了。兩娘母嚇得手腳不曉得放哪，驚叫聲引來隔壁切面店的蔣伯伯，一摸鼻子，已經(jīng)莫得氣氣了，手腳都是冰涼的。半小時后救護車好容易才開進了狹窄破敗、擁擠不堪，一下雨就濺得滿褲腳稀泥巴的油葫街。李梅坐著車跟著去了醫(yī)院，很快林大爺就直接被拉到了停尸房，隔了幾天又變成了一堆灰灰。
   李梅記得，醫(yī)生說林大爺基本上就是腦溢血走的。人太胖了，又喜歡喝酒吃大肥肉，晚上多熱的天也不愛出去散個步，天天守在屋頭準(zhǔn)時收看他的《人在旅途》。
   不管是大肥肉害死了林大爺，還是《人在旅途》影響了他的健康，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得任何意義。反正，李梅和啞巴媽又要開始相依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