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戀愛

知秋

認識C是在一個飄著細雨的夜里。 　　子夜時分，酒吧里幾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席琳狄翁委婉如泣的歌聲還在回蕩著。吧臺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穿深色長裙的女人一直在我的注視中。和前幾次一樣，她的面前放著一杯碧綠的“清涼世界”，但并不怎么喝，只是用一只手慢慢的攪動著。 　　“小姐”我坐到她對面，試著和她搭話。 　　“什么”？她緩緩抬起頭凝視著我。那眼神真是嚇了我一跳。深邃而憂郁的就象這天的天氣�！坝惺裁词虑閱帷保克�又問了我一句。 　　“哦！沒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蔽殷@慌失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淡淡的笑了笑用一只手托著腮邊說：“怎么了，你們要打烊了嗎？” 　　“不不不，沒有，我只是常常看到你一個人，覺得你好象很孤獨的樣子。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吧！”一說出這話，我立即就開始后悔了。她大概會因為我的無聊而拿起提包馬上就走�！拔覜]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你就聽音樂吧。”我于是又加了一句。她仍是笑笑，從提包里拿出一包煙，非常幽雅的取出一支來點燃。煙霧隨著她放下的手緩緩的蔓延在空氣里。淡淡的，如同她的人一般。 　　“你這里有沒有孫楠的《你是否愛過我》？”她好象并沒有因為我的無聊而生氣�！澳阆矚g這首歌么”？我邊找碟片邊問她。 　　“是的”。她的話還是那么簡短。 　　音樂聲響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她不再那么冷靜。眼角有一絲紅色掠過，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握著吸管的手仍在攪動著。我想，這大概是她掩飾心情的最佳方法吧�；蛟S她曾經(jīng)愛過一個人，可是經(jīng)過多年，那個他卻仍是毫無知曉。又或者是她愛的人辜負了她，讓她感到迷惘和痛心。甚至她已經(jīng)結婚，和丈夫生活多年，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丈夫一直愛著的另有其人？這段時間以來，每到周末，她就早早的坐在我的對面，要一杯“清涼世界”，一直到次日凌晨。我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心事，但這個不是很漂亮的女人總是讓我感到好奇。真的，只是好奇。 　　“你今年多大了”？她突然問我。那張少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疑問的語氣。 　　“我可能比你大哦”。我笑了一下。她看著我，似乎不怎么相信。“你有二十歲了吧”！她一說出這話，我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起來。 　　“這么說，我看上去還很年輕哦”。“怎么？你還要大一些？”我用有點飄起來的感覺說：“我是屬龍的，你說我多大了�。俊薄芭叮窟�真看不出來呢，你和我一樣大。你看上去還很小的樣子�！薄笆裁矗磕阋彩菍冽埖陌。俊蔽矣行�驚奇的問她。 　　“是的�！彼�很認真的說�！敖Y婚了嗎？”她又問我。這句話問的我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有些羞愧的告訴她：“我連男朋友都還沒有呢�！� 　　“怎么會？你看上去很能干，為什么？是標準太高了嗎？”她又點起一支煙。 　　“不是的，是沒有人愿意要我。”我笑了笑，有些尷尬，又有些難過。她的問話讓我想起了剛剛分手的杰。為了不讓自己想起過去，我把煙灰缸往她面前挪了挪說：“你呢？你的男朋友呢？”聽了這句話，她低下頭去，又開始用那只手攪動起了飲料。我知道，她一定是不想談這個話題。正想說點別的，她抬起了頭，苦笑了一下，還是淡淡的。然后用力吸了一口煙，好象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樣說：“你相信人會愛上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嗎？”她的這句話，是我沒有想到的。 　　“怎么？你愛上了網(wǎng)友？”我覺得很意外。甚至是有點失望了。 　　“我從不相信網(wǎng)戀”她吸了一小口“清涼世界”，把那半支煙放在了煙灰缸里�！霸趺�，你要走了？”我突然為自己的話有些內(nèi)疚。 　　“不。我只是想換個姿勢�！彼�笑了笑。我放心的點了一下頭，接著問她：“那么，你說的愛上一個從未謀面的人，是什么意思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彼�又重新拿起那半支煙�！芭�，我身邊有些朋友網(wǎng)戀，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不過，我想，大概也有真的吧�！蔽倚⌒牡恼f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你可能是不相信的，我先前也不相信。不過，現(xiàn)在我相信了。”她有些傷感。 　　“你愛上了誰呢？他知道你愛他嗎？”我有點得寸進尺。她卻并不介意，又是淡淡的一笑：“他是不知道的。不過，他值得我這樣�！蔽腋�有些糊涂了，我急切的想知道關于她和她愛著的那個人的一切。正想問她，她又說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吧？”我笑著點點頭。做好了聽她的故事的準備。 　　她熄滅了煙頭，指著碟片說：“能再放一遍那首歌嗎？”我當然不會拒絕。于是，孫楠的聲音又回響了起來。她又拿出一支煙，卻并沒有點燃，只是慢慢的舉過頭頂，然后用肘部托著頭。我驚奇的看到，一滴淚從她的眼眶里滾落下來。可能是她不想讓我看到，但我還是看到那滴落到“清涼世界”里的淚珠。我連忙遞去一張紙巾。她沒有抬頭，用飛快的速度擦去臉上的淚痕，看著我說：“我愛上了一個廣播電臺的播音員，很好笑，他到現(xiàn)在都還只知道我的筆名�？墒牵�我確實愛他�！蔽野胩鞗]有說出一句話，她大概看出了我的茫然。又笑了一下說：“沒有想到我還聽收音機吧！其實，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蔽尹c點頭說：“你喜歡他的聲音，然后就喜歡了他的人。對嗎？”她笑了，這次她是真的笑了，她笑著說我一定沒有我說的那么大，雖然我極力的證明，可她還是不相信，我想，她大概是覺得我太幼稚了吧。對于我的年齡問題，她最終沒有相信，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她向我講述她和那位播音員的故事。她接著說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一說到他，她的眼神里就閃現(xiàn)出一絲憂郁和傷感。
“很多年前，我就聽過他的播音，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中學生，他大概也是剛剛分到廣播電臺。他主持的節(jié)目名字我已經(jīng)忘記了，只記得是中午的時候，談天說地�？赡苁悄挲g的關系，我不喜歡他的節(jié)目，就因為不喜歡他的節(jié)目，所以記住了他的名字——飛。雖然不喜歡，但那個夏天的每個中午都是他陪伴我度過的。我到外地去上了兩年學，回來以后第一次打開收音機，聽到的是他的節(jié)目，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一些，突然感到他的聲音是那么的熟悉和動聽，也是那一次，我發(fā)現(xiàn)他的節(jié)目是那么的讓我感動。雖然說的只是一些現(xiàn)實生活人與人的感情故事，但那些關乎靈魂深處的見解和哲理讓我覺得那分明是在講述著我的心靈經(jīng)歷。后來，我又到外地去工作，一去就是兩年，不知道為什么，聽著異鄉(xiāng)的廣播，看著陌生的人群，我的耳邊總是響著他的聲音，我想，這大概是思念故鄉(xiāng)的緣故吧，所以也沒有多想。只是任憑自己那樣想著他，在清晨，在黃昏，在深夜。一年前我回到了這里。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做了晚間節(jié)目，說的還是一些關于感情和文學之類的話，講的還是關于人生和生命的故事。在他的節(jié)目里，有一檔節(jié)目叫做《讀書時間》我喜歡文學，也喜歡寫東西，所以常常給他寄去自己的稿件，他總是很認真的解答我的問題，分析我的文章。我們常常因為這些而通電話，在交談之中，我覺得他不是只在節(jié)目里才那樣讓人欣賞和著迷，而是他本身就散發(fā)著一種驚人的魅力。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我的生命里，似乎再也容納不下另一個人，我指的是男人。當然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可能有一天和他擦肩而過，我們也不知道就是彼此，可是，我知道，我愛上了他，我愛上了一個從未謀面的人�！�
　　她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好象如釋重負般，點燃了我看到的最后一支煙。我看到她似乎不再象從前那樣傷感，那淡淡的煙霧在我和她之間漂浮著。我有些小心的問她：“你能肯定你對他的感情是愛嗎？要知道，你連他長的什么樣都不知道啊，萬一他是個見光死呢？那你還會覺得你愛他嗎？”她笑了笑，吐了我看到的最后一口煙，抬起眼看著我說：“你認為愛是什么呢？我覺得愛一個人不是愛他的長相，也不是愛他優(yōu)厚條件，更不是愛他過人的智慧和氣質(zhì)。而是愛他的生命，因為他所以的優(yōu)點在別人身上一樣能找到，說不一定還比他更好。但他的生命是獨一無二的，是不可修復，不能重復的。我愛他，是因為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在一點一滴的碰撞中產(chǎn)生了共鳴，你能明白嗎？我不需要每天看著他，抱著他，更不需要和他在一起廝守多長的時間，而是愛他的生命，在任何時候，我都用我的生命愛他�！�
　　她說完這些話以后，告訴我，那首《你是否愛過我》是飛曾經(jīng)點給她的歌，這是他為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但在她看來，這是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C走了，在凌晨三點的時候，她告別了我，一直都今天她也再沒有來過，我因為工作的原因，時間已經(jīng)很緊，幾乎已經(jīng)無法再到那家酒吧里去做兼職了，但是，我仍然時時過來幫忙，為的只是想再見她一面。我知道，她一定是再也不會來了，這個困惑她多時的苦痛她已經(jīng)講給了我聽，也許只講給了我聽，我想，如果今生能有緣再見她的話，我一定要告訴他，我已經(jīng)領悟了她在那個下著雨的夜里講給我的話，我已經(jīng)懂得了去用生命愛另一個生命。
　　但愿她一切都好。這個叫C的讓我永不能忘的女人。